(一)第一次出国
1986年9月16日上午10点多,一架波音707客机呼啸着从当时简陋的北京机场跑道上腾空而起。飞机是从北京飞往日本的,在一百多名旅客中,有两位中年大学老师,其中一位是北京某大学的曹老师,另一人是我。
我和老曹都是1942年出生,我们作为访问学者于出国前同在北京外语学院(现北京外国语大学)培训部同一班进修英语。我是个党外的普通老百姓,但却被同班的那些“迂腐”的学究选当了个班长,老曹是中共预备党员当了个付班长。事后我曾找到培训部负责的王老师,说明自己是党外人士,又从未有过一官半职,恐不宜当班长。王老师回答得很爽快,说这不过是个半年的临时职务,只是做些学员和培训部之间的沟通等事务性工作,与是不是党员无关,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了。
我也因此一开始就和老曹接触较多。老曹曾是吉林大学化学系唐敖庆教授(当时国家基金委主任)的研究生,他瘦高个,喜爱体育,特别爱打篮球。我也很喜欢体育,经常跑步或游泳,但无特长,仅是喜欢而已。老曹的专业是理论化学,而我是学物理出身,后来搞了电子学。我和老曹接触多,谈得来,又都喜欢体育,自然成了好朋友。特别是在培训后期学员们开始和国外大学联系时我和老曹都选中了加拿大的McMaster大学,也都被对方接受,使我们关系更加密切了。我们商定好在同一天离开北京,我于9月15号从青岛乘火车来到北京,老曹安排我在他校研究生宿舍中和一研究生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校出车送我们到了首都机场。
我们此次旅行,先乘飞机到加拿大的第一大都市多伦多(Toronto),再转乘汽车去McMaster大学所在的汉米尔顿市(Hamilton)。那时中国尚无直飞多伦多的飞机,需从日本或转机。又因1985年中韩尚未建交,飞机不得不先向南飞,再从江苏南部转向东出境进入东海,在东海上空转向东北飞往日本,绕一个大圈子。
我们都是第一次乘飞机,时值秋高气爽,飞机上方是在地面上看不到的清澈蓝天,下面是太平洋碧波粼粼,天空中点缀着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如此美丽的景象我从未见过。我们相邻而坐,老曹靠窗,俩人都一直盯着窗外上下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大约四个小时后飞机开始下降,看到下面海面上飘着的芝麻米粒般的船只越来越多,不久日本的海岸线出现在视野中。
想到我二哥在一年多前做为访问学者去美国进修,也是在日本转机,他曾告诉我在飞机上可以看到富士山,于是我问空姐今天能看到富士山吗?她说能看到,但还得等一会。飞机进入日本本土后,高度已降为6仟多米,地面也看得较清楚了。日本领土有限,是个多山之国,农田不像美国中部那样左右上下笔直地划成一块块的大方块,而且一望无垠。日本的农田依据地形,有方有圆,虽块头都不大,但排列得自然有序,不是农田之处则全都是树,和中国北方山区当时那种光秃秃的景象迥然不同,显得非常美观。
正在欣赏之中突然听见有人喊“看,富士山!”我赶紧向飞机左下方看去,稍一搜索就看到了。以前在画报上看过富士山,都是侧面象,很壮观。我们从上面往下看,山顶仍有稍许白雪,那个下凹的碗口清清楚楚,仍是非常漂亮。但是它显得比较小,没有想象中那么雄伟,可能是从上往下看的缘故。
飞机又飞了约20分钟,地面上的房屋越来越大,不多久飞机就降落在当时硕大无朋的东京成田机场,时值当地时间下午3点多。
我一生飞抵成田机场20余次,第一次抵达时很激动,因为这是第一次真正踏上外国领土。相比当时的北京机场,成田机场大得多了,各国来的飞机密密麻麻地挤满机场的各个角落,蔚为壮观,煞是好看。我最近一次去成田是2012年4月15号,从北京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起飞,和1985年的第一次相比,感觉完全翻了个,成田比北京国际机场3号航站小多了。特别是候机厅里,又小又挤,和宽大敞亮的北京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其实成田还是成田,日本最大的机场没有进步,而我国的最大机场则大大的超越了成田,这当然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结果。
邓小平的改革开放政策解放了生产力,中国现在所有的成绩、进步、成果、超越都是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的结果。凭“解放了生产力”这六个字,邓小平就奠定了他在中国历史上不可动摇的不朽地位。
1985年的成田确实让我们开了眼界,我和老曹下机进入候机大厅,因为转机要到晚上7点多,时间很充裕,我们就逛起来了。一切都很新鲜,很多东西都没见过,甚至没想到过。在洗手间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烘手机,而且是自动的,手一伸入就启动。用过后我甚至想,人为了享受而搞出这么个东西,也太过奢侈了吧?
免税店里的日本服务人员态度很好,始终面带真诚笑容,彬彬有礼,但东西很贵,我们不敢问津。因为中途转机又等候时间很长,我们得到了一些精致的小食品和咖啡饮料。在转机前日本安保人员对我们做了一次安检,是用手进行的。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被人用手上下摸,感觉很不爽,好在时间不长,查完后安保人员向我们点了下头,说了声OK,这事就过去了。
大约在晚上7点多钟,我们上了加拿大太平洋(Canadian Pacific)航空公司(此公司现已不复存在)的波音747宽体机。经济舱里一排有10个座位,中间4个,外面两个过道,过道和窗之间一边3个,简直就是个坐满人的极长的大房间。这个大房间在轰鸣颤动中往前飞奔,越来越快,然后房间往上翘起,离开地面进入空中,这就是坐747等宽体机时的情景,和坐波音707、727、737等中小型机感觉上有很大不同。
成田周围的密集灯火迅速向后向下退去,飞机很快进入大洋上空,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才把遮窗板拉下。虽然昨晚我在研究生宿舍只睡了两个来小时,此时仍处于兴奋之中,老曹也是。我们一直交谈,直到晚饭后半个多小时我才有睡意。
迷迷糊糊中感到老曹推我,说“天亮了”。我先看了看表,离睡时才过了4个来小时吧,从被老曹拉开的遮窗板缝看出去,果然天边已显出鱼肚白,想来这就是飞机的飞行方向和地球自转方向相反的结果。天亮得比我们在地面时看到的要早得多,一个小时天就大亮了。天气极好,空中云不多,下面的太平洋名副其实,几乎看不出涟漪,天气好是个原因,主要还是飞得太高了。早餐后又过了两个多小时,机长用英语通知说准备在温哥华(Vancouver)降落。
一条海岸线远远向我们迎来,上面全覆盖着绿树。这其实还不是温哥华,而是温哥华岛。这是加拿大西部的一个大岛,属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与温哥华隔海相望。岛呈狭长型,南北长。飞机在下降中用了约20分钟从东至西跨过温哥华岛,再用约10分钟跨过海峡,降落于海边的温哥华机场了。
成田机场也在海边,但两者风格迥然。温哥华机场候机楼要比成田小许多,周围停靠的飞机也少许多,但整个机场面积很大。机场内有成田机场所没有的大片绿色草坪,机场外绿树草坪之中点缀着颜色各异的许多别墅,没有显眼的高大建筑。远处的山脉顶部在夏末秋初仍可看到皑皑白雪。整个环境给人虽无喧嚣繁华,但却极为清新美丽之感,这就是加拿大!
我们靠在候机楼的椅背上,在很轻的音乐和通报声中睡了2个来小时,后换乘仍属加拿大“太平洋航空公司”的DC-10型飞机从温哥华飞往旅途的终点多伦多。最后的这一飞,给我们的最深印象就是加拿大真是“大”,国内飞行居然一下就飞了五个小时。
多伦多是加拿大最大的都市,人口当时有三百多万,占全国人口的八分之一。也就是从多伦多能看出来加拿大属于西方七大工业国之一。多伦多面积很大,其东面和南面毗邻五大湖中最大的安大略湖。
由于我们晚上快9点才抵达,老曹的一件托运行李没找到又去登记挂失,折腾到10点才出机场。第一件事是给中国领事馆打电话,他们不管,将事情推给在多伦多的中国学生联谊会。我们给联谊会打电话,一位男同胞接的电话,回答不错说“你们来吧”。我们在夜色中打的驶往多伦多,半个小时后进入市区。在多伦多市中心区有些60-70层的高楼,美国和加拿大的办公大楼为安全起见晚上都留着一些灯,夜色中看去仍很壮观。
中国学生联谊会就在市中心附近,是一栋很旧的两层楼房。一位联谊会的成员接待了我们,他告诉我们最近来的访问学者不少,房间都住满了,楼下的客厅比较大,有一张大床,但今天从英国来的一对中国夫妻已经住上了。他要我们就在里面搭个地铺,凑合一晚吧,于是我和老曹就“住”进了客厅。一对从英国转来的中国俩口子睡床上,我和老曹睡床下。这时,已是当地时间9月15日晚上12点。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在加拿大的第一夜。因为一连几天都没睡好,实在太困,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